九龍塔外，喻姑息早就算好了二人會來一般，身著一身白藍色絨錦袍執杖而立。

一行三人不消多言，直接打馬掠向千府。沈言璟與陸千涼今次都是配了劍的，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大戰一場的架勢。喻姑息手操九星涅書落羅盤，面色凝重。

毒母對於走屍，就相當於汪洋大海對於水滴，不可同日而語。但這並不證明毒母不容易殺死，身為眾走屍母體的毒母便是劇毒的溫床，需得有強大的意志力才能孕育萬毒。而在男尊女卑的離陽王朝，女子普遍比男子的意志力更強，是以毒母多為女子。

喻姑息手中羅盤飛速轉動，越臨近千府越是不穩。陸千涼知曉喻姑息的本事，不由問道：“這羅盤所指何意？”

“太極黑白相生，卻又相互制約。這世間萬物也是如此。水與火，天與地皆相克相生，善惡亦然。”喻姑息道：“千氏大宅乃是養屍的風水，如此大的風水陣，養得豈是普通的屍？以道家術法來看，養屍之術乃是極惡，非九五帝氣與道術大成者不可破。”

九五至尊與道術大成者，那便只是很小的範圍了。九五者非帝不可為，離陽王朝開國左不過二百餘年的歷史，曾登帝位的算上沈衡那小娃娃也不過五人，皆是葬在皇陵之中，而道術大成者向來是喻氏一支，世代供奉九龍塔，屍身皆葬於火，更是不可能。

莫不是誰人撅了皇陵偷出了哪位皇帝的屍身養在千府地下？如此說來，千氏百年都踩在皇帝的腦袋頂上，千氏不曾門庭衰敗而是富貴依舊，當真是祖上燒了高香。

“會不會是隱世的道術大家的屍身？”陸千涼問道。

喻姑息搖搖頭：“修道者練氣，對氣極為敏感。譬如我，能縱觀整個京城的陰陽術修士，縱使是強過我也不能避開我的眼目。世間若是有比喻氏一族更強大的修者，我不可能不知曉。”

陸千涼再一次沈默，她本不是千涼，更不會對千氏地下埋著的東西有所了解。不過想來，京城裏每日要死上不少的人，卻從未聽說過誰能夠借屍還魂再活一世。她的僥幸重生，是不是也與地下埋著的東西有關聯？

“絕不會是皇室中人的屍體，那地下的東西，是否出自前朝也無法判定。”沈言璟道：“走屍白日無法行動戰鬥，為今之計，還是先找出毒母殺死才是釜底抽薪的法子。”

千氏眾人搬離京城已有小半年，府中荒無人煙，雜草都長了半人高。此時新雪覆地足以沒過足面，遠遠望去，滿是蕭索之感。

三人翻過大墻，悄無聲息的向西偏殿方向行去。陸千涼好歹在千府住過幾月，且曾被千儀陷害，與柯暮卿被困在西偏殿裏許久，也算是輕車熟路。

她盡挑些荒無人煙的小路走，不管有人無人皆避人眼目，一路上倒也相安無事。這不來還好，一見更是大吃一驚。

千府占地之大，比之齊王府也不遑多讓。今日一見，竟然小半的院子都站滿了無意識的走屍，一個個低垂著頭路，與真屍一般無二。而荒蕪的西偏殿內，裊裊的琴聲傳來，哀怨淒婉叫人聞之落淚。

這樣悲傷地曲子，應是出自女子之手吧。與如此多的毒屍共處一院尚能恣意的彈琴奏樂，想不是平凡之人，莫不是三人運氣這般好，第一次便遇上了毒母？

陸千涼回身望向沈言璟與喻姑息二人，只見二人也是神色凝重，她比了個手勢，做口型道：“進去瞧瞧？”

二人無人反對，沈言璟從最後方走上前來，與喻姑息一前一後夾住陸千涼，緩緩向西偏殿內移去。

閬苑之內，有紫衣青年坐於閬苑之中，雙目低垂輕輕撥弄著手中的琴弦。滿園走屍寂靜無聲，只有他手下的古琴奏出悠揚的樂章。

紫衣少年側對著三人，只露出一張玉琢般的側臉。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攏慢撚壓於琴弦之上，腰側香包玉佩一應俱全，在這荒蕪的宅院之中竟美妙的有些恐怖。

指尖掠過琴弦，琴聲再起，竟是支柔和的曲子。陸千涼望著那側臉，深深的皺起眉頭。若是這個人，京城的走屍之亂便解釋的清了。

萬毒府之主，毒牙。

這些江湖傳聞，向來被說書人念做是傳奇。而這傳奇中的人物卻不像說書人說的那般恣意瀟灑，相反，還帶著微微的苦澀與無奈。

這毒牙便是江湖的犧牲品之一。

武道盛行的大世，有折劍山莊，逍遙引，這樣的武學勢力存世，便會有天毒府，九黎世家這等敵對勢力相互制約。這些年來，折劍山莊被滅，逍遙引一家坐大近年來已有頹勢，倒是凝香閣後來居上。

而九黎世家這等不被人看好的殺手世家近年來卻是飛速發展，竟隱隱有壓過天毒府的勢頭。叫人大跌眼境。

然而，在江湖人眼中看來，這是偶然。而在陸千涼的眼中，這卻是歷史的必然。

天毒府說是武學世家有些牽強，倒不如說是同天醫谷異曲同工的醫學勢力。只是天毒府主修毒術，以毒功在武林占有一席之地。也算是半只腳踏進殺戮圈子的半個江湖人。

昔年武林諸多勢力更看好的卻是天毒府，天毒府上一任家主“毒牙”不僅精通毒術，而且武功不弱。在他的帶領下，天毒府勢力在短短的十年中翻了兩翻。而新的“毒牙”，老家主之子卻是個獨愛琴棋書畫，不愛武功毒術的怪胚子，天毒府的沒落便也在眾人的意料之內了。

天毒府自老家主逝世後已是低調了許多，這一次如此高調的入侵中原，意欲何為？

陸千涼一只手扣在了劍柄上，這樣的人，為禍武林荼毒中原，若是偏安一隅倒也好，如今已經將觸手伸到了京城，便在留他不得。

昔年武林也曾圍剿過天毒府，最終卻攝於毒術未能成功。陸千涼雖已非武林中人，但武林中人的氣節卻還在，當即便要抽劍上前。

沈言璟驀然伸手按住了她抽劍的手，指了指大門的方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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